*驰骋的瑰丽想象--读《夜之潜水艇

90后作家陈春城的《夜晚的潜水艇》确实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。

作者的文笔游荡自如，在亦真亦幻之间*穿梭。古今结合，又超越古今。真假结合，又似假还真。游刃有余。

九个故事，笔锋游走于旧山河与未知宇宙之间。你以为是讲古代的故事，笔锋一转来到了未来，你以为是个科幻故事，笔锋一转，原来一切皆空。

夜晚，是想象力的帷幕，夜幕降临，想象力就开始膨胀了；潜水艇似乎是无所不至的神奇工具，让人在浩瀚的宇宙任意游走。

海底漫游的少年、深山遗落的古碑、红楼梦的弥散与宇宙的真理、云彩修剪站的现实与虚幻、铸剑师与酿酒师的神奇、铁幕下的萨克斯与无法被压抑的音乐……每一个故事都引人入胜，读来欲罢不能，读后久久回味。

1.夜晚的潜水艇

大作家博尔赫斯的一枚硬币引得铁杆粉丝富翁差人寻找，探险家们在海底遇险时被一艘神秘的蓝色潜水艇所救。这艘潜水艇是一位少年在海底漫游时乘坐的工具。这工具现实中是这位少年小小的房间。

想象力是一团蓝色的火焰，只要想象得足够细节，足够合理，就是真的。现实世界何尝不是别人真实的想象？

就像庄周梦蝶一样，你觉得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呢？谁在谁的梦里？谁是谁的真实？

2.竹峰寺

破落又古老，矗立在山巅的古寺，有许多传说和故事。

作者也想在这种地方藏起自己的一把钥匙，在藏的过程中顺带了解了寺庙过去的故事，顺便找了传说中的那座碑。

碑上的字神乎其神，蕴含了佛理和哲理，因为写字者是在看到蝴蝶落在佛髻上时大彻大悟的。那一刻，他感受到了宗教的庄穆和生命的华美，这种平衡刹那的契合使写字者顿悟，从而写出了既有佛性又有母性又有诗性的无与伦比的字，刻于碑上，永为流传。

字传奇，碑也跟着传奇。寺庙历经朝代变迁、风俗变幻、十年浩劫，为了防止被人们打砸抢，于是被藏了起来。

作者在找碑的过程中，感受着寺庙的气息。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坐在寺门外的石阶上，看天色一点一点地黑下去：

我想象在黄昏和黑夜的边界，有一条极窄的缝隙，另一个世界的阴风从那里刮过来。坐了几个黄昏，我似乎有点明白了。有一种消沉的力量，一种广大的消沉，在黄昏时来。在那个时刻，事物的意义在飘散。在一点一点黑下来的天空中，什么都显得无关紧要。你先是有点慌，然后释然，然后你就不存在了。

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感觉。将自己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，没有了自我，就没有了欲望。

后来果然如作者所料，碑藏于桥下。有字的一面朝下，不受土壤和雨水侵蚀。无字的一面对所有人来说，只是一块普通的石板桥。

3.传彩笔

传彩笔就跟江淹梦笔的那个笔是一个功能，能给你带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才华，让你下笔如有神，不同的是，传彩笔写出来的东西除了自己其余人都看不到，有种锦衣夜行的味道。

当你拥有这支笔时：

文字纷纷扬扬从天而降，我像在雪中舞剑，总能在万千雪花中击中最恰当的一朵。当我要使用比喻时，我仿佛洞晓了万物之间隐秘的联系，凭一个比喻就能将彼此接通。所有意象都蹲伏在肘边，听我号令。斟酌音韵就像编制花环一样容易。我熔铸月光，裁剪浮云，掣长鲸于碧海，我统治天上的星星……

可是，一个人如痴如醉，却没有人共鸣，甚至别人以为你脑子坏了。这种滋味也是不好受的。

于是，这支笔又辗转送给了他人。

没有了笔，那些瑰丽华美与众不同的字句自然消失了，但是也让人明白，有些真正伟大的文字应该存在于我们目光无法触及的宇宙深处。

4.裁云记

云彩管理局是一个人间的机构，这里的人负责将天上的云彩按计划和规定裁剪成固定的形状和尺寸。荒谬之余让人忍俊不禁。

山居生活让人容易忘记时间。“我”也总是不经意地沉迷进一种研究里，但随即浅尝辄止，全身而退，怕沉迷进去无法抽身。就像精神病院里的那些老教授一样。

这些年我像在洞穴中行走。我站在分叉处，前方有许多通道，每一条都深不见底。随手扔进一颗石子，数十年后仍传来回声。我知道随便选一个洞口进去，沿途都有奇妙的钟乳和璀璨的结晶，每一条通道都无穷无尽，引人着魔。但我就是下不了决心去选择。总是走了一段，怕再走就回不了头了，又毕恭毕敬地退出来。我不知道哪个最适合我，又无法逐一尝试。选择其一，就意味着放弃了无穷减一种可能性。

不出意外，山中总有高人。山里的一只狐狸邀请“我”去斗地主，不玩钱，玩寿命。对手是千年老狐狸和万年老乌龟。“我”赢了很多。

有了耗用不尽的寿命，我不再在洞穴前犹豫……

5.酿酒师和尺波

酿酒师讲了一个无师自通的人如何酿酒，酿了很多不同凡响的酒，有喝了变快乐的，有喝了忘记姓名的，有喝了返老还童的，玄之又玄。酒是水酿出的诗。最后用五色酒根据五行四方生成一种似酒非酒的虚空物质，酿酒人喝完，将自己也变成了虚无。

尺波是讲一个铸剑师的故事。这剑是国王梦中所见，又被铸剑师从梦中铸造完成，取之于梦，用之于梦。用这剑穿透的人白天毫发无损，夜里突然消失，说是归入梦中去了。

古代诗人吟唱过，大地是华美的毯子，神和历代帝王在这一面用金线织就了花纹；另一面却有另外的图案，人只能在梦中窥见。大地是广阔的书页，神和历代英雄在这一面写下史诗；另一面有另外的诗行，人只能在梦中听闻。……大地的另一面是梦中的世界；我们则在那个世界的梦中。

6.《红楼梦》弥撒

《红楼梦》就是曹雪芹的红楼梦，弥撒原意是“解散、离开”的意思，跟《红楼梦》的消逝刚巧吻合。

作者虚构了未来的世界，在那个世界，《红楼梦》成了《圣经》一样的预言之书。它预言了宇宙从“空”到“色”再到“空”的对称结构。但是当权统治者觉得那是一种异端学说，必须加以摒除。

“我”凭借中山酒和记事珠，完整地复写了《红楼梦》，并在复写的过程中，与曹雪芹的灵魂不期而遇。

“我”几乎活遍了书中的每个人物……那天我附在一只蝴蝶上，忽高忽低地在蘅芜苑的藤萝间翻飞，毫无征兆地，我撞见了曹雪芹的鬼魂。那是一点微光，在柳荫下低低地沉浮。……灵魂如果意味着某种残念，那么曹雪芹死后，他的灵魂没理由不附着在所有《红楼梦》之中；《红楼梦》的存在越多，他灵魂平均在每一份上的量就越稀薄。而此刻外头的《红楼梦》大概都已泯灭殆尽，储存在我身体中的这八十回也许就是宇宙间的全部了，因此曹雪芹的整个灵魂就具象地栖身在我体内。就像世间不再有湖面，我这一小片积水就收容了月光。

可能人类真的需要信仰，那是一种无法忽视的精神力量。就像那些为了《红楼梦》而牺牲的人在临死前背诵书中语句从容赴死一样，“多看一行有一行的喜悦。盛宴必散，《红楼梦》从一切的内部奔涌而来，也终将弥散入万物。死亡，不过意味着成为《红楼梦》的一部分罢了”。

---

故事很多，细节也相当完美，真实感很强。作者的笔*自在，与宇宙万物浑然一体。